九迴山,亥時。

 

     白雪暟暟的山道上蕩無一人,刺骨寒風襲得矮短的高原植物呼呼顫抖,這兒是三百五十年前第一次屍靈之亂的源頭,九迴山。

 

    約莫是兩百五十年前,這片山頭不知道為什麼被一片突兀至極的大雪籠罩,這一罩,從山腰以上的範圍竟是連妖仙也無法靠近半分!

 

    慘白的雪地,一道比滿山呼嘯的狂風還猛烈的玄影打破兩個世紀以來的靜默,朝極寒地獄的山頂迤邐而上。灰白角鴞佇立高枝,牠那雙精準的眼睛裡只閃過一道極淡的黑影,以牠敏銳的視覺竟無法捕捉那影子的速度。

 

    山腰上下可以說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,身後天地一白,眼前則是烏雲般的鬼魅炁息。

 

    籠罩九迴山上空的,是不祥。

 

    玄影毫無猶豫的衝入那片鬼魅氣氛,朝山頂直上。

 

    九迴山共有七層,從第四層開始非但妖仙不得進入,除了寒氣,尚有瀰散四周的黑色邪惡氣息,過了第六層,那玄影透出一股連天仙也相形見絀的純剛柔炁,不顧自身消耗,一路狂猛的排拒黑氣勇往直上。

 

    那股令人畏懼的黑氣乃是闇靈之力,若無天仙境的生生不息之功,炁息一旦耗完,四面八方的闇靈之力就會瞬間將來者吸成白骨。

 

    只要吸入了第四層的空氣,強烈的寒凍之氣不消一次呼吸就能將人嚴重凍傷,但玄影已經來到氣溫接近絕對零度的詭異境界,世人所知九迴山的最後一層——第七層。

 

    地上已經沒有雪,乾燥龜裂的大地籠罩在完全漆黑的穹頂下,乍看之下恍若墮入地獄般詭譎。

 

    又行不了多久,眼前是一道用肉眼就可以確認,充斥著強大到令人無法想像的闇靈之力高牆,這就是九迴山兩百年來無人目睹的現狀。

 

    玄影翩然落地,它開始改變表面的顏色,由深黑色轉變為淡淡的灰,露出它原本的形狀——一隻比坦克還大的糞金龜影蠱。接著它的側面一大片瞬間變透明,裡面走出一男一女。

 

    男子身披一襲湛玄長袍,內襯寶藍色玄武瑞獸衣,女子全身上下只穿一件緊身的螢光紅色薄皮甲,在左胸口壓印著一枚小巧精緻的朱雀祥禽紋,兩人身處如此極寒之地竟不覺一絲冷意。

 

    「素柔,到了。」男子喚了身旁女子,她正是前次剿滅闇龍之亂的大功臣——朱雀換靈者陳素柔,她微微皺眉:「闇靈之力,太濃了。」

 

    身著玄袍的男子自然是她的夫君——玄武換靈者楊朔擇,載他們來的是闇神沈洛年的影蠱凱布利,而沈洛年正靜靜的躺在牠寬敞的身體裡面。

 

    「洛年昏迷之前,要我們兩個帶他到九迴山,這是什麼意思?」楊朔擇走到濁黑高牆前面,左後方的陳素柔出聲:「他是說,九迴山山頂。」

 

    但是,這裡還不是山頂。

 

    楊朔擇笑著說:「他特別強調『我們兩個』,一定意有所指。」接著面色一凜,左掌一翻,掌心凝出一泓比闇靈之力更深的墨黑濃氣,摻了一絲幽紫。他手上的極黑猛玉迅速迴轉之下,彷彿有生命般靈動膨脹起來,緊緻的殺氣毫不保留的籠罩四野,其氛圍霸道更勝闇靈之力。

 

    洪荒。

 

    「對我們換靈者來說,闇靈只有兩條路可以走。」陳素柔說。

 

    楊朔擇左側,陳素柔盤起右掌,驀的從虛空中無數道潔白幻光蕩入掌心,螺旋匯流,高速飛轉的白芒光亮比周圍闇靈之力的暗沉稍弱,卻絕不黯淡下來,她就像握著一枚高爆光球,隨時可以炸裂整個山頭。

 

    太初。

 

    「臣服,或是滾回玄界。」楊朔擇說。

 

    鞏固諸魔棲息的高聳城垣,守護闇靈最後之秘的黑氣之牆將在今日遭人一舉突破!


    陳素柔把朱雀換靈者獨有的純陽太初向右疾推,兩人心意相通,遇上楊朔擇同時撞過來的純陰洪荒,兩股厚而不濁的原息互相融合,太初原息的「融聚」與洪荒原息的「剝離」交錯作用,能量質量互相激切纏引迸發出足以吞噬闇靈之力的巨大虹吸力,兩人就這樣把那道闇靈之力構築的巨牆開出一個小洞,凱布利「嗖!」的一聲瞬間飛入,陳素柔隨之而進,接著斷後的楊朔擇一隻左手撐著,衝入那強大闇靈之力的突破口後收起洪荒原息。就像一道不會再開的門,楊陳二人進入另一個世界。

 

    未知的世界。

 

***

 

    龍宮內殿,亥時。

 

    滅殺闇龍後一日,敖霸依龍王母的指示回到內宮。這次事情來得太急太快,龍王母甚至沒說原因就帶著他進入仿仙界,晉見白澤。

 

    「虯龍之王。」白澤並不客套,馬上切入正題:「瀞焱軍團,要開始行動了。」

 

    祂,是超越古仙的存在,從上個紀元渡過死劫,僥倖存活的耆老妖族中得知冥骸的地位。無可動搖的始焉之神,矛盾的自稱末仙,實力超絕的人,至少在妖族面前是人。

 

    祂率領著一支索向披靡的勁旅,名喚瀞焱,其意為,洗淨世間混亂的狂炎。

 

    當年闇神沈洛年第一次擊敗闇靈之後,不知何人在世上散播大量闇靈法器,讓宇內妖族費盡力氣,不惜成立極東妖族聯合城邦以及精兵組織「鳳」來對抗。做為妖族的權力核心,白澤與龍王母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線索。

 

    玄武換靈者楊朔擇曾經出入瀞焱軍團,據他所知,闇龍是由一位瀞焱將領培植出來,特別拿來對付妖族們的。但闇龍之亂規模雖大,仍只不過是排除在瀞焱十軍之外的雜牌軍……

 

    白澤看到了什麼?

 

    背後指使散播闇靈法器的末仙冥骸,祂的瀞焱軍團,這次要動真格的了。

 

    「這次對闇龍的作戰,妖族失去了整片西域,包括幾乎完全被屍靈化的應龍族,剩下的兩成夜族人也和我們失聯,人族歲安九迴兩城也淪陷了……」龍王母眉頭一皺:「這種情況,瀞焱軍攻過來……最快何時現世?」

 

    「不出今日吧。」出聲的不是白澤,而是站在龍王母身旁的敖霸。

 

    對殺意有近乎感應的敏銳嗅覺,這就是戰士。冥骸,這個三百年前就迴響在換靈者胸中的名字,再次勾出敖霸心中那股激切的危機意識。

 

    「沒錯,時間挑在闇龍初滅,我們妖聯元氣大傷的當口,可以斷定瀞焱軍不打算布局了。」即使形勢兇險,白澤還是一臉鎮靜。

 

    龍王母臉色一沉:「意思是,『他們』會傾巢而出?」

 

    「不,我想是先出精兵,所謂的禽賊先擒王?」敖霸抱胸問白澤,但他的語氣實在不像詢問,甚至也不像徵求附和,而是從內心當中肯定自己的說法。

 

    如果瀞焱採取這個戰略,首當其衝的就是身為最高統治者的龍王。

 

    「沒錯。」兩人面對面,白澤直呼其名:「青龍換靈者敖霸,敢問你為何而戰?」

 

    「平息紛爭,止戈為武。」這句話若由他人說來恐被譏天真之輩,但由身為青龍換靈者的敖霸說來,卻有一股行守中道的凜然正氣。

 

    這就是我戰鬥的意義。

 

     只因為,青龍掌握的法則「凝縮」本為此意,繼承此道的虯龍上仙敖霸,正是貫徹止息紛爭之道的人,如此才無愧為最強妖族之首。

 

    「那麼,如果有人展現壓倒性的實力,你會如何行動?」白澤語氣並不從容,但龍王母也不覺得他正在擔心什麼。

 

    「正義,只存乎每個人自己心中,這沒什麼,只能我們是說祂正義之道的阻礙罷了」敖霸並不反駁:「很好,就讓我們來證明,誰的正義才是正確的吧。」

 

***

 

    暝雲殿,焚世主殿,亥時。

 

    焚世主殿是瀞焱軍團兵團長階級的集合場所,地板就約莫有十個足球場廣闊,邊長十公尺的黑大理石立方縱橫排列,穩穩鎮住地基,層層堆疊的淡白色雲母構築出可透光的圓形穹頂,慘灰灰的陽光照入,徒增一絲幽暗氛圍。

 

    相比冥骸寢殿,焚世主殿細緻不足,規模可是大得嚇人,氣度恢宏無與倫比。白色巨門足足有三十公尺高,正前方是一道極寬的綴銀殷紅毯,一路向前延伸,至最深之處有一狀似沖天巨木的燦銀高台。


    即使高台陡然從地面拔高百來丈,供人活動的整座圓形平頂離雲母穹頂還有十層樓之距,高台上沒有任何圍欄,十個石座位圓形圍繞,高聳的椅背上各刻有一字,十個字順時鐘排列分別是:燹、擇、月、鄂、鵠、無、翔、歸、哭、率。代表十將之位,中央地板上赫然有個一個大大的火焰倒十字焚印,這高台的材質通體燦銀,敲之無聲撞之不響,神兵利器也難以傷之分毫,也不知這十公尺方圓的焚印是誰的傑作!


    翳蔽宏大建築之下,此時高台之上的兩點影竟不顯渺小,彷彿周遭壓得常人喘不過氣的沉重感就是他們兩人本身釋放的。

 

    站在上首的一人,自然是昨夜初掌燹將兵符的剡,他由冥骸欽點統領十軍十將,身披黑袍倒懸寶刀,居高臨下面向空無一人的治軍主殿,閉目不語神華內斂,不露半點霸煞之氣。另一端是媚死人不償命的紫衣魔女殘心,笑顏嫣神態輕浮,渾不似來參加嚴肅的軍議

 

    其餘諸將接訊,一刻鐘未滿就有道雄渾的話聲爬上高台:「哼,萬焚軍的臭小子,你這次主導的屍靈作戰居然失敗了,居然還有資格擔任燹將……」一個氣憤的壯漢應聲而上,怒容滿面的瞪著剡發火。那壯漢有一頭亂糟糟的黑色長髮,面容硬朗卻滿面鬍渣,背著一個米白色的酒葫蘆,乍看之下極為邋遢。

    

    剡還是閉目養神,並不理他。

 

    「秋先生你就乾脆一點嘛,十將雖然同階,但現在剡可是暫代主上統領全軍喔。」殘心走上前陪笑道:「還是我要叫你……鄂將?」

 

    鄂將坐上椅背刻有「鄂」字的石座,正色道:「請稱我鄂將!別以為仗著主上提攜就可以藐視軍法,現在我們是要議事,不是玩耍!」殘心笑呵呵不答。

 

    「唉呦這下不得了啦……」高台對面邊緣,一支手掌攀上來,接著一個書生艱辛萬分的爬上來,白白淨淨的面容未著一汗,疲憊當然是裝的。一襲淡碧長袍與他氣喘如牛的樣子極不相襯,明明故做醜態,勉強走到刻「歸」字的石座前竟只能趴在上面,假喘著氣說:「呼,秋先生和殘心小妹妹都到了啊,這地方真的好高,我好不容易才爬上來的呢……」他坐上石座神色一舒,不再搞怪。這人稱鄂將為秋先生,鄂將卻沒發怒。

 

    殘心聞風而至,翩然來到歸將身旁,又柔又媚的說:「荒哥,你幹嘛一上來就酸了剡一輪呢,虧你們是老交情了……」摟上他的手,一臉無辜的看著他,而那書生風度翩翩,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對神仙美眷。

 

    原來剛剛歸將叫了秋先生和殘心,就是沒提及最早到場,身為暫時統領的剡。

 

    「歸將,你不用這麼拐彎抹角。」卻是一直不說話的剡開口了,他平視殘心和率將,淡然說:「十將之位的確是瀞焱軍團中最高,每個人非有驚人藝業不能擔當此任。」

 

    藉兩人同為十將,剡巧妙的閃避歸將的嘲諷。歸將見剡口舌毫不相讓,自己無意抬槓也就輕輕撇開殘心,對剡一揖:「不敢。」

 

    誰料這時候最看不下去的就是鄂將,儘管年過四十這渾漢仍血氣方剛!

 

    「非有驚人藝業不能擔當此任是吧?正合我意,我倒想掂掂你手下「藝業」能否驚我一驚?」鄂將口裡發橫,一臉不屑的站起身。但這時後殘心不知道使了什麼妖法,從二十公尺外一瞬間移動過來,在鄂將起步動手之前就阻住他,滿臉堆歡的問:「秋先生啊,我也想知道是誰一天到晚說要遵守軍法,現下又想犯『互鬥』這條啊?」

 

    「點到為止。」鄂將不理殘心,逕自向剡走去。身為瀞焱十將沒一個好惹的,若兩人真要打誰也無力阻止。勢成騎虎,剡自不退讓,畢竟他也可藉此穩固威望。


    鄂將手無寸鐵,快速走進的同時雙手關節互捏,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骨響,不用多看就知道這莽漢是個外家高手,反觀剡,雙足輕沉,左後實右前虛,左手緩緩握上後腰大夏龍雀的刀柄……

 

   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態勢無比兇險,沒有人敢說……「慢!」聲音來自歸將的方向,鄂將與剡都向他看去,歸將正翻玩著手上一把摺起來的白扇,面對兩道狐疑的眼光一臉關我啥事的表情。

 

    「嘖,是他。」鄂將立刻後退,坐回石座,而剡也放開了刀柄。

 

    那聲「慢」濁重已極,比鄂將的嗓音更富磁性又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詭異,甚至僵硬得像機器人。歸將兀自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,他身後無聲的走出一個人,一件黑曜龍紋衣長寬均異於常規,竟當做斗篷蓋在詭異的來人身上。

 

    殘心調侃說:「無將每天只說一個字,你看你們,把人家的餘額用光了。」剛剛正要「切磋」的兩將都是桀敖不馴之輩,但光靠無將一人一字一句就讓一場無畏的紛爭弭平,可見他身為十將實力不但名列前茅,更有可能在新科燹將剡之上!

 

    剡見人數到齊就朗聲說:「除率將由我暫代之外,請諸將把今日所議分別轉告餘下四將。」

 

    剛剛沒打成,鄂將悶一股氣在心中當然聽得不耐煩:「好啦好啦,趕快說正題的。」剡也不在意,稍為加快說話速度:「簡而言之,主上要瀞焱軍團席捲此界,就這麼簡單。」

 

    「好無聊,跟上次還有上上次都一樣。」歸將將白扇「嘩!」的一聲展開,邊搧邊說:「不就是殺人?」

 

    「我們或許不懂主上的理念,但身為他治下最強的瀞焱十將,只需要服從命令便是。」剡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瞭,一旁的殘心笑說:「總之,殺完就好啦。」

 

    「兵貴神速,但此界妖族有備而來,準備了大量科技性武器,所以暝雲殿與此界的通道必須慎選,讓軍隊容易通過。」剡說完指示殘心繼續。

 

    殘心難得正經說話:「現今最強大的妖族聯軍叫作『極東妖族聯合城邦』。」玉手一揮,四周光線迅速黯淡下來,火焰倒十字的中心點頓時冒出一個翡翠清光的投影地球:「主要的城市有處於五大湖區的首都洛城,人族在這裡和湖底的虯龍龍宮唇齒相依,另外洛城的空港停靠了很多毛族與蛟龍族的戰略用浮島;南部平原上,以固若金湯的防禦見長的羲合駐守著牛首族,雖然只剩下七十七族但總體實力不容忽視;

 

    西邊山脈上的交通樞紐帕爾瓦多,是毛族很有名的科技研究中心,必須首先破壞;北部哈德遜灣底的水都艾亞,是以美人魚族為首的海洋族系,可以說是妖族聯軍的海洋首都。」

 

    「擒賊先擒王,十將負責消滅妖族聯軍各個族類的統領者,讓他們自亂陣腳,方便我軍順勢趁虛而入……」剡細膩的說,歸將暗自點頭。

 

    鄂將雖然不服剡,但也同意這個策略,興致高昂的說:「到時候我們浩浩蕩蕩十軍開將過去,直接將這四個城夷為平地,真爽快啊!」

 

    殘心收起地球概略投影,焚世主殿恢復光明,她繼續說:「除了暗殺統領者,我們還要設置通道,目前我只探查得到這主要的四個城市,十將到此界時還要負責回報哪裡適合設置通道。」

 

    歸將又說:「畢竟我們有十軍,數量上真的太多,不多開幾個通道不行。」

 

    「最好,設在敵軍根據地正上方。」剡淡淡的說:「我軍從天而降,妖族必敗無疑。」

 

    「那誰負責殺誰?」鄂將豪邁的問,一副躍躍欲試。

 

    「最棘手的是打敗闇龍的那些人,自稱換靈者的討厭傢伙。」歸將收起白扇,一臉不屑:「他們還以為保護妖族們是正義之事,殊不知與我軍主上做對無異螳臂擋車。」

 

    「沒錯,這個策略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執行,讓他們切身了解這點。」剡應鄂將之意繼續說:「首先,龍王身側的青龍換靈者善使心法,和仙狐族一起由擇將和月將負責;善飛的蛟龍族王公和需要廣域攻擊的毛族研究所由無將和翔將負責;至於歸將和哭將……就給你們美人魚族和牛首族好了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什麼叫就給我們好了!」歸將大聲抗辯,殘心一旁看了哼笑出聲,其實剡也不是輕視歸將,只是判斷能力他的確不是十將的前段腳色。鄂將豪笑道:「白虎換靈者聽說和我一樣是個戰鬥狂吧?很好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鄂將負責人族司令……」剡還沒說完歸將就搖頭晃腦的說:「白虎換靈者遠遙攻近拳腳,小心別陰溝裡翻船……」鄂將打個哈哈,回問:「老子幾時輪到你小子來教?」


    「是是。」歸將施施然把白扇輕搖,剡繼續說:「另外,副署鄂將之下的鵠將負責記錄此界天時地利的資料,還有在四城上方半空中設置跨界通道。」

 

    歸將表情無常,挑眉冷問:「那另外三個換靈者呢?」

 

    「由我解決。」剡笑了。

 

    而無將埋在斗篷裡的臉,也笑了。

 

***

 

    「幫我接『換靈者』聯絡網。」敖霸從白澤處得知『敵人』將來襲的消息,一出了仿仙界就馬上用輕疾聯絡,雖然事態緊急,但先聯絡「鳳」組織的高層比較妥當。

 

    多功能型輕疾回答敖霸:「目前只有『李洛凡』在線。」

 

    「哦,動作那麼快。」敖霸並非詫異只有李洛凡在線,而是覺得另外三人動作之快超乎想像:「接來。」

 

    「霸哥,洛年和兩個小子上九迴山了。」李洛凡二十六歲上下,多番歷練之下成熟穩重的聲音卻仍蓬勃有生氣。

 

    「所以輕疾才不通吧,畢竟那可是九迴山山頂啊。」敖霸繼續說:「洛凡,瀞焱軍有動作了。」

 

    「今天?」和內心激昂的戰意相反,是李洛凡稀鬆平常的語氣。

 

    「還有告訴巧露,要她通知城邦所有附屬族類的統領們,連夜離開根據地。」

接下來敖霸的指示很簡單:「今日午夜,妳就保護好洛城司令吧。」

 

    換靈者把自己當成是假想敵,如此一來只有換靈者是瀞焱十將的對手,如果不逃只有死路一條。

 

    屬於極東妖族聯合城邦的族類,大致上的核心是虯龍族與人族主導,所以身為「鳳」組織的智囊,身兼洛城警察總長的黃巧露,可以說是洛城司令狄韻不在位時最佳的發言人。

 

    李洛凡有點為難:「嘖,司令啊,不想見她。」

 

    敖霸轉念一想,對李洛凡說:「你只要想成,和實力高超的人對打就好啦,你不是要找到能打贏你的人嗎?除了我。」

 

    「也是,希望這個冥骸或什麼瀞焱的,能比盤古還有趣一點。」李洛凡扭了扭脖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,突然聲音一冷:「倒是你龍宮那邊,敵人應該會派最強的去吧?」

 

    「當然,我早就想試試新的拳頭了。」敖霸冷道。

 

    說到這兒,雙方同時掛斷輕疾。

 

    勝利,是心照不宣的必然結果,這,就是青龍與白虎。

 

    「祝,武運昌隆。」

 

***

 

    沈洛年從昏迷中醒來,身體雖然還沒恢復體力,但感覺得到侵蝕全身的闇靈之力已經完全消散……

 

    他笑了,因為這代表楊朔擇和陳素柔已經帶著他到九迴山頂了。

 

    沈洛年還是頗為虛弱,閉著眼睛說:「世人只道九迴山有七層,殊不知……這九迴隱者就住在山頂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別動。」

 

    久違的聲音,秀美卻冷然。

 

    體內渾沌原息周流圓轉,開始修復身體,沈洛年再次睡去……

 

***

 

    龍宮內殿,子時。

 

    雖然敖霸要其他妖族的統領者離開根據地,但他和龍王母並不想這麼做,虯龍的自尊並不允許他們逃。

 

    而端看敖霸的實力,也用不著逃。若身為換靈者之中最強的他也敗了,龍宮可以說是直接淪陷,那麼這場仗可以直接投降不用打了。

 

    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,龍王母現在不是個王者,她只是個牽掛那調皮狐狸的慈祥母親,名為敖倩的母親。

 

    「懷真妳啊,遇到了一個了不起的情郎呢。鳳凰換靈的洛年,沒想到現在成長那麼多了呢……」

 

    敖霸身後,敖倩坐在大殿的紫金龍椅上,閉目沉思。

 

    「懷真娃兒,妳們仙狐族……要小心了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咯咯呵呵,你們的龍宮啊,可是比我們那兒還美麗萬分呢。」靡異的女聲迴盪,在莊嚴的龍宮內殿裡更顯得詭幻。

 

    「即便夤夜駕臨,仍是客人,何不大方現身?」出聲的不是敖霸,而是龍王母,此舉當非要和敵人泡茶聊天,而是為了穩定敖霸的心緒。

 

    因為這場龍爭虎鬥,不是身體的對抗。

 

    「咯咯,王霸天下的虯龍之王,竟然也來虛偽這一套。」從正殿方向毫不掩瞞的現身,那又厚又大的紫毛大氅蓋不住惹火身材,腰枝款擺著向阻擋在她和龍王母之間的敖霸前進,殷紅小扇擱在豐美的臀上不住搖曳,對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無上的挑逗:「小女子殘心,受主上之託為虯龍王母送上大禮。」語氣輕佻毫無禮數。

 

    但,僅只於視覺上。殘心什麼都還沒做,敖霸就覺得這個女人很危險:「要說虛以委蛇,恐怕閣下也不遑多讓。」

 

    「唉呦,看妳家郎君生得多俊俏,實在是羨煞小女子了……」殘心無視自己的身分是刺客,逕自向敖霸媚眼亂拋,不住放電。

 

    龍王母臉色一沉,正要開口卻被敖霸揮手示意,於是住口,敖霸冷靜問:「閣下闖入龍宮一事本就無禮,敢問大禮何在?」敖霸邊說額頭冒出一滴冷汗心想:「這女人太陰險了,剛剛她發動了禁言咒縛,只要一說話就會全身麻痺……」

 

    「順從天意之禮……」殘心側頭,用那雙性感鳳目斜瞟敖霸,看他一臉不想聽:「嗯哼,根本沒反應這樣根本玩不起來嘛……」

 

    清凝‧鎮!

 

    「怎麼?這可是戰爭呀,如果你們不過來……」殘心把魔妖扇一收,笑說:「我可要攻過去囉,咯呵呵……」

 

    這女人太強了,不得不動真格……

 

    想到此處,敖霸笑了。

 

***

 

    洛城司令部,子時。

 

    狄韻正批閱著公文,桌上梭桐燈靜靜發出幽幽冷光,嗶剝嘎響,壁爐裡的炭火安靜的燃燒,又是一個沉悶的夜。

 

    雖說這屋是木造但技術精良,四面窗戶因為天冷而關得密不透風,再加上壁爐加溫裡面連一絲寒風也無。

 

    但狄韻卻感覺一道冷意向她襲來,還沒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……

 

    碰轟!

 

    她身前上方的天花板瞬間迸裂,一個全白的人影竄下落在狄韻身前,「碰!」若狄韻沒有運炁後退,立刻就會和辦公桌一樣被壓扁。

 

    「李洛凡!你在幹嘛?」狄韻歇斯底里狂吼,身前全白之人體表發出金屬光澤,那是一副全覆式鎧甲,來人頭臉部的鎧甲自動變形分開,他正是李洛凡。

 

    「司令時間緊迫,失禮了。」鏘!臉部鎧甲一瞬間恢復原狀,李洛凡用公主抱橫抱起狄韻,身周靈動原息一轉,在空中轉身用背部直接把司令部天花板撞開另一個洞,以狄韻此生從沒見識過的巨力向北推進……

 

    轟!

 

    不到一秒間隔,方圓五百公尺的洛城司令部彷彿被一連串高爆彈轟炸一樣,瞬間陷入火海。

 

    狄韻雖然見識頗豐,此等凶險狀況可沒見過,更何況吞沒司令部的那火只是單純的魔法炎術,她緊張的問:「那是誰?為什麼要殺我?」

 

    洛城繁華的街道上空,一道黑影迅速追來,速度絲毫不落下風。

 

    「別問,他追上來了,抓緊!」李洛凡包覆在白金鎧甲下的雙手加了一分力,嗡!狄韻耳中一聲猛烈的空氣扭曲,兩人就這樣事前毫無朕兆的向前突飛而去,這下勉強甩開那道黑影,領先約五分鐘的路程之後到達了北部空港一處廢棄小港。

   

    空蕩蕩的港內只停泊了一艘灰褐色的小型浮島,狄韻從它的尖梭外形就知道那是「鳳」組織專用戰鬥兼運輸艦「戰棋號」,風格迥異的外形要認錯也難。

 

    而且,它的戰鬥方式也是風格迥異的。

 

    李洛凡抱著狄韻直接落到甲板上放下,狄韻用招牌甜笑伺候他:「李!洛!凡!你最好給我說清楚,既然你可以馬上出手,為什麼不先通知我?」

 

    李洛凡當然知道這身材嬌小的司令心中鐵定怒火沖天,但身為白虎換靈者的他連盤古都不怕了,自然不畏懼狄韻的淫威,好沒氣的說:「我不想見你。」狄韻一聽不怒反笑:「你叫巧露通知我一聲是會死喔?小心眼!」

 

    李洛凡沒空理她,心想:「我剛剛接到霸哥的通知就衝去司令部,敵人就立刻現身,時間實在太趕了……居然可以讓白澤的預測時間這麼短。」逕自開啟輕疾通知黃巧露,要她向極東妖族聯合城邦諸統領發出警訊。

 

    「妳逃命,我去幹掉那傢伙。」李洛凡對兀自生悶氣的狄韻說,接著冷不防向上飛去,一面揮手轉圈示意起飛一面高聲叫:「狂象,走了!」類似是艦橋的地方用廣播的聲音說:「往哪裡?」聽聲音是毛族。

 

    「隨便,離開這裡就好了。」這是狄韻今夜聽到李洛凡說的最後一句話,有兩個毛族人打開甲板的通道把她接了下去。

 

    嗡!她在走下通道的時候,聽到一陣深邃卻迅速的機械加速聲。狄韻馬上用盡力氣抓緊扶手,因為她依照的印象,那個加速聲比「正常」的小型浮島還快五倍……

 

    李洛凡鎖定大地,斥力一開的瞬間全身拔天而起,衝入夜空不到半秒就找到那個半夜來陰的混帳。

 

    洛城郊區可沒有市區那麼好躲避,當然,兩個人都不想躲。

 

    「找到你了。」李洛凡和鄂將雙方同時想道。

 

    白芒連閃,只是招呼。

 

    碰轟!

 

    大河旁的空曠草地上,黑影還未起飛就被白芒直接命中,鏘!一聲響徹夜空的金屬悲鳴,激撞爆散出嚇人的火花……

 

    碰轟!

 

    那是迅速,無與倫比的恣肆攻擊。

 

    「媽的!這麼快,這是什麼東西?」鄂將幾乎來不及反應,險險用配劍含光把那白芒掃掉,但那東西來勢猶如破甲狙擊槍的子彈,卻又有數千斤的質量!

 

    碰轟!碰轟!碰轟!

 

    李洛凡毫不留情的放出足以瞬間殺敵的致命白芒,一面高速移動自己的位置一面觀察敵人的實力,即使盡佔上風也毫不鬆懈。

 

    「媽的!你算什麼啊!我當十將也不是混口飯吃的啊!」躲是躲不掉,即使全力揮擊也只能打偏少許,這種狀況下只要一個疏漏就會被餘發數不明的白芒洞穿身死,鄂將一咬牙妖炁猛爆,一枚白芒深深割過大腿側,他一甩邋遢大叔的狼狽樣猛吼:「奧義一劍!」

 

    斬雲霄!

 

    料到敵人會反擊的李洛凡間不容髮的閃過,敵人琢磨得鋒銳已極的炁刃削過白金鎧甲,留下一道深痕,面罩下,李洛凡的的嘴角輕揚。

 

    開始沿著大河狂奔的鄂將,也笑了。

 

    「殺著,還在後頭。」雙方同時想道。

 

***

 

    九迴山頂,寅時。

 

    沈洛年終於恢復體力,睜開眼見到的不是某醫院陌生的天花板,也不是血紅的戰場天空,而是一張冰山美人的小臉。

 

    經過渾沌原息的修復,沈洛年已經能緩緩坐起身子,自己身上血玄已經被褪下掛在旁邊衣架上,還有些僵硬的胸復纏滿繃帶,但已經不痛了。

 

    沈洛年再細看靜坐一旁的那個女生,一頭銀瀑般柔秀的白髮挽在腦後,若不細看還察覺不出頭上有一枚雕花細緻的彎月髮簪。身穿一襲星灰長袍,約二十歲上下的秀美面容無比蒼白,乍看之下更嚇人,是她的右眼沒有任何白睛,一片曜黑。沈洛年向左看,在那女子右眼角看見一個蝴蝶狀的黑色胎記。

 

    沒錯,是她……

 

    平凡至極的木造民房舊得可以拿去做文物展,黯淡的室內只有一盞搖曳的油燈,照得一室溫暖的輝映,但沈洛年只要看著那女子就有一股涼意從脊椎竄上,即使她只是靜靜的看著他,彷彿她並不驚訝沈楊陳三人夤夜來訪。

 

    沈洛年抓抓頭說:「是……你就是小無吧?」

 

    「上官無痕。」上官無痕四個字清清楚楚的說出來,之後也不解釋為什麼在自己名字上多添一個「痕」字。沈洛年發現楊陳二人不在,微微一怔,問道:「那兩個人呢?」

 

    上官無痕纖纖手指向門外一指,示意在外面,沈洛年正要說話,上官無痕一歪頭,接著整個人迅速靠近,用鼻子碰鼻子的極近距離盯著沈洛年的雙眼瞧來瞧去,搞得他必須看著上官無痕那漆黑的右眼,不知道為什麼沈洛年心頭突然放鬆了一些……

 

    剩餘的闇靈之力都消失了……這是無痕的目的?沈洛年正疑惑,上官無痕很快又退回椅子上坐好,向沈洛年一擺手,示意他說話,她的舉止雖然說不上沒禮貌但顯得非常冷漠。

 

    白澤跟我說的沒錯,我們滅了闇龍之後,身負闇靈之力的無痕就成為世間唯一而且保持靈智的屍靈王……她頭上的髮簪果然是闇靈法器……還有那漆黑的右眼,再加上九迴山的氣候異相……

 

    沈洛年雖然於上官無痕有恩,但也不禁因她強猛無匹的闇靈之力所震懾,更可怕的是在她完全曜黑的右眼中,還蘊有一層深不可測的詭異炁息,如汪洋般深厚……

 

    換靈者計劃……就差這一步了……無痕,妳會答應我嗎?

 

    「我們的來意,要我說長篇大論也可以,但妳應該聽不下去吧?」沈洛年收起笑容,正襟坐著,認真的問:「無痕,那我就單刀直入的問了,妳願意幫助我嗎?」

    沈洛年斷定上官無痕已經完全掌控闇靈,而且按白澤的說法,她已經是闇靈在現界最強的「靈識者」,和古仙換靈最核心的機制相同,所以也可以稱為換靈。

 

    掌握闇靈的上官無痕,無疑是最強的換靈者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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