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名女子沿著一條蜿蜒著的小溪划著小舟,已經忘了來時走多遠了。
遇見了一片桃花林,左右全是桃。
草,綠嫩又香。
花,紅粉撲面。
女子哼起祖母唱過的小調──祖母思念情郎的小調。
***
龍宮內宮,時值晚春。
一片綠野緞錦般向地平線延展而去,飄香的草在風中搖曳著。
風與草摩擦著,遠遠近近傳來輕柔的颯颯聲與無言但柔煦的太陽互相應對著,好讓安臥在此的白色巨獸沉睡。一位臉龐雍容不失娟秀的中年女子走近,在這草原上一身古裝卻不甚突兀。
莫名的,女子所到之處,小草盡壓服於地。
「娃兒。」女子是白色巨獸的親人,是以如此呼喚她。
白色巨獸慢慢睜開眼睛,剛剛她做了場夢,頭有些不適。那腥紅的雙眼一睜看到女子,白色巨獸一驚之下跳了起來,在空中轉了一圈變形成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落地。
「王母!懷真失禮了。」適才的白色巨獸是仙狐懷真的真身,一頭身形碩大但不失優雅、擁有銀錦般皮毛的巨大仙狐。
那造訪的女子是妖界至尊,虯龍之王龍王母。
「妳可以繼續睡,不用變成人形沒關係。」王母手一揮,一股清風拂過將跪著的懷真扶起,邊說邊坐了下來道:「龍宮是妳的家,這麼拘謹幹嘛!來,坐。」
懷真依言坐下,依偎在王母身旁。
就像孫女依偎在祖母身旁。
「瞧妳這副樣子。」
身為王,不只要有鋼鐵般的意志力,更要有同理心,王母拭去了懷真的淚痕,一把擁她入懷。
有時,安慰是無用的。
需要的,是一個擁抱。
如果說失去是痛苦的,那失去愛侶便是人生至痛。
於是她痛哭失聲。
若不心痛,豈能痛哭?
「嗚嗚嗚……」
「乖。」王母抱著她,就這樣抱著她。
然後,她哼唱了一首小調。
***
懷真沒聽清楚詞,只記得旋律。
那旋律讓她覺得自己像一名思春的少女,在桃花林中等待她的情郎。
等待……情郎?
王母唱罷,她竟聽得癡了。
相思是苦,但也好美。
收了淚,那雙明媚的鳳眼帶著淡淡紅痕,更添幾分嫵媚。
「懷真。」王母直呼其名,按理說後輩應該要馬上正襟危坐,但懷真不答,這時候她只想當個撒嬌的小女孩硬是待在王母懷裡,還扭了扭身子。
王母微笑著拍了拍懷真的背,這時四周小草莫名的不再壓服於地,伴著那低語般的風,王母有感而發將一段往事娓娓道來:
「妳王公當年一任己意,獨自執行一個危險的任務,說來可笑,我身為王事先竟也不知曉,兩日後在輕疾的留言,他才語氣淡漠的坦白此事。任務之地不能使用輕疾,所以叫我別找他。」
懷真默然,她盡量不去想像王公現在的處境。
「若他順利完成任務,應會用輕疾通知我的。」王母凝望著遠方,緩道:「過了這麼多年,我知道他的真意了。」
「王母,什麼意思?」懷真看著王母娟秀的側臉,表示不懂。
王母哂然一笑,轉回頭去道:「我做了王,哪來那麼多時間談情說愛?起些年相思之情熱烈,後來淡了不少,讓我專心於政務。」
原來如此,但也有可能是王母為他,也為自己的強行辯解吧。
生離死別而不知所終,只留回憶徒悵惘,情之一字,引得天下多少男女的春懷啊!
「洛年那娃兒,就是屍靈王吧。」王母待懷真苦澀的心痛略略止息,才說正事:「他身為鳳體擁有強大生命力,使用闇靈之力,體表竟毫無朕兆而騙過我。」
「那傢伙……唉,是我害了他。」
「他不會希望你這麼想的,若他是為了人族,妳怎不來宮中向我報備此事?」
言下之意,為了懷真一人,也為了沈洛年,虯龍族可以無條件保護人族,既然沈洛年可保持靈智,那就沒有擊殺的必要,若怕其他妖族非議,王母只需將消息全部封鎖便了。
「王母,那時候我們……」懷真臉一紅忸怩道:「我知道錯了,我不該……」
「我不是怪妳。」王母截言制止。
對懷真而言,失去了一個情郎;對王母而言,卻是失去了珍貴的鳳體,但王母正言道:「我不是仙狐族,更沒有逆天修煉,沒有資格批評妳。」
懷真原本就不想用這個緣由來辯解,但王母一說她也不知道該答什麼。
「其實,上仙白澤有向我預言過此事。」王母苦笑道:「但天意難違。」
「鳳凰的換靈資格,本由我接受。」懷真澀然道:「他的出現或許就是一切運命混亂的源頭吧。」
「妳這麼說讓洛年怎麼做人?」王母又輕哂道:「也是命運要他當鳳體的啊。」
懷真頗感尷尬,臉又紅得低下了頭,輕聲幽幽道:「這麼一說,也是命運要我和他相遇吧。」
王母,謝謝妳,我了解到這就是命運的安排,妳在我最困頓的時候溫暖我的心。原來世上的親人,不只洛年一個。
「恩?接來……」王母頗感訝異,居然有人此時特地傳訊過來,聽了一忽兒又道:「什麼?好,好,我現在就去。」
懷真正感詫異,王母轉身過來道:「我現在要說的是妖界至高的機密,此事原本除了虯龍族的皇族不得他人涉入,但這次例外。」
懷真一下子如五雷轟頂般震撼,看著王母半晌說不出話來,因為就算她與王母親如親生,也不可能參與只有虯龍皇族能參與之事。
妖界至高的機密,而且是因為我而例外……等等!該不會是……
「我說了,你這次是例外,不用那麼緊張。」王母看著懷真像看著什麼真稀野獸一樣有趣:「跟我來。」
「王母,要去哪裡?」
龍王母似乎非常輕鬆,輕笑道:「彷仙界。」
***
深灰色的遠雲如重鉛,壓得低低的天際傳來陣陣悶雷。
初訪彷仙界,此刻懷真心中有如波濤洶湧,難以伏定,而身旁的王母神色淡定看著不遠處的上仙白澤,他並沒有隱身,正露出像是在等她們似的微笑。
「上仙白澤,此次承蒙您透露天機了。」
「不敢,仙凡兩界不可一日無鳳體,白澤只是依天而行。」
懷真心道:「果然是沈洛年那小子!架子真大,連被我搞死了也能如此轟動武林驚動萬教!」
「娃娃。」白澤話一轉向懷真,厲聲道:「妳好歹也萬餘歲怎的行事如此隨便?我說啊,我們要救那鳳體小子妳把他屍首放哪裡了?蛤?」
「白澤兄,別嚇我家娃兒。」王母雖出此言,但語氣帶笑,顯然也在取笑懷真。
懷真乍聞喜訊,又驚又喜道:「王母,這是怎麼回事?」
「鳳體是維持道息平衡的重要人物,若非如此,當初眾仙就不須如此懇求古仙她老人家了。」王母幽幽道。
「現在他元陽被妳採盡導致身體機能停擺,所幸鳳體道息竭而未枯,保持蟄伏狀態。」白澤細細剖析道:「但他的神識被精靈引去,此時若久無光靈施術活化身體恐無神識恢復之機。」
懷真知道自己疏忽,惶恐的低頭道:「我當時只以為他死絕了……」
「后土本欲安排可信之妖族執行此事,但已有人族光靈師代為處理。」王母柔聲道:「那光靈師是麒麟換靈者,之前是酖族的女巫名叫艾露。」
「啊!是艾露?這次得好好向她道謝。」懷真一知是故人就放心了,否則若問起緣由還真不知如何啟齒。
「總之,妳將鳳體小子的屍……身體……」白澤嗆咳了一下,猛烈咳嗽起來……
「白澤兄你說錯話了。」王母微笑道。
「啊啊~妳將他帶到內宮即可,那裡適合鳳體小子醒轉時休息。」白澤不耐煩的打個哈哈,趕緊交代完就將二女攆走。
***
噩盡島時值仲春,料峭春寒已退,歲安城內外樹枝上銀雪消溶淨盡,風來爽颯,一掃連年陰霾。
未入黃昏的下午。
歲安醫院婦產科。
「來,注意呼吸……用力!」女醫生雙手罩著一層柔和的黃光,在女子的產道旁小心牽引著胎兒的頭部,非常順利的將她抓了出來。
「歡迎來到世界,現在來上第一堂課……」女醫生微笑向嬰兒歡迎:「哭吧!」
啪!
哇!哇!響亮的稚嫩哭聲從只有一樓的歲安醫院中傳來,伴隨著各個醫生護士奔走忙碌的景像,一片祥和。
「來,是個女孩。」女醫生將嬰兒抱與母親,又提醒道:「記得先別親妳的寶貝喔,她現在免疫力還很低會生病,另外,之後請把寶貝交給我們護士處理一下黃疸……」
「謝謝醫生……」初為人母的女子早已全身疲軟,但將女兒抱給她丈夫後仍嬌笑道:「這個,你做的好事!」
「怎麼能怪我?」男子接來女兒,一臉堆笑隔著襁褓逗弄著她,回頭道:「這叫作增產報國。」
「醫生,要不要休息一下,妳已經站三個小時了……」一名護士拉來一張小躺椅,但那女醫生輕輕搖了一下手,但沉吟片刻是坐下來閉目養神,不過沒有睡著。
她身周泛起一陣淡淡的金光,不到一分鐘時間,她已恢復精神飽滿:「好,現在去處理那女嬰的黃疸……」
這女醫師正是麒麟換靈、身具樂合之氣的光靈師艾露,她早已當了醫生,在醫院待在婦產科。
***
入夜。
春蟲唧唧,生機盎然。
種著草藥的田有圈小圍籬,圍籬後是一片疏林,兩旁草藤雜生,小路蜿蜒而入,通往疏林中一幢小木屋。
歲安城內一切從簡,更何況是少慾節儉的艾露?房內幾乎沒有擺設,客廳只有簡陋的一組桌椅和茶几小凳,廚房小巧但有很多新鮮的蔬果,臥房裡只有一個放滿了書的書櫃和床。
臥房內,一燈寂然。
艾露側臥在床,微弱的燈火照暖整室,陰影爬過她那秀麗的年輕臉龐。她一臉若有所思,忽有所感……
門外傳來三下敲門聲,不甚響,但此間室小,倒是聽得很清楚。
開門,她看見一個女子。
那女子美得連心如止水的艾露都驚豔。
「啊!懷真姊!」艾露驚呼道,懷真怎會出現在此?畢竟她讓沈洛年……
但懷真卻揮一揮手,溫言道:「這段時間辛苦妳了,艾露。」
「不會。」艾露知道懷真不是表裡不一的人,而率性的她並不覺得照顧沈洛年很辛苦,輕輕擺手道:「請進,不用客氣。」
不消多說,兩三句話過後艾露就清楚懷真的來意。她點起一盞油燈提著,將床鋪旁的翻板掀起,引著懷真走入地道。
地道中,懷真像走在生與死的交界上,四周是深沉的黑暗,僅存的光芒則來自於艾露提著的油燈。
生命,會擁有屬於自己的燈,而燈可以不只一盞。
對懷真來說,那盞燈可以是沈洛年,現在卻似乎是艾露。她光看著艾露不疾不徐的步伐,便彷彿感受到艾露有層光華隱隱透出。
好美!這是『溫柔』的顏色嗎?懷真沒有鳳體直入人心之能,但艾露毫無矯飾,無私的生命韻律很自然就流露。
艾露突然在門前停步,轉身看著懷真緩道:「懷真姐,我想向妳道歉,一直以來我錯怪妳了」
「啊?什麼意思?」懷真非常不解,明明是自己欠了艾露一回。
「恩……」艾露意味深長的搖了搖頭,又道:「因為神說洛年他的蟄伏是與天狐歡好所致,我一直錯怪了妳。」
「別放在心上,這不是誰的錯。」
是啊,不是誰的錯。
暗沉沉五尺見方的斗室內,沒有放任何油燈。
一旁通風口絲絲吹來涼風,艾露高舉亮晃晃的油燈,二人登時看到一個巨大的立體狀黑影匍匐在前,護衛著眠息中的主人。
凱布利彷彿認得女主人,讓在一旁,那不能做表情的頭晃了晃聊表心意,懷真用手摩娑著那甲殼邊走近。
沉睡中的少年,臉龐如此安詳。
她將臉埋在沈洛年毫無起伏的胸膛上,又拉開血飲袍的胸襟用耳朵貼上心臟外側,彷彿聽著什麼一般。
然後深深回憶……
懷真沒有哭,她微笑著抬頭,深情凝視那輕閉的雙眼,眉宇間似乎透露著些許痛苦的神色。
「你來當他的擔架吧,凱布利。」
碩大的黑色甲殼點了點頭,在凱布利那不能說話的臉孔上,彷彿透出了兩個淺淺的字眼。
好的。
***
懷真再訪龍宮,王母直接出了內宮迎接她,或者說,他們。一個女人,一個影妖和一個躺在其上半死的男人。
在內宮,這次只有一人在等他們,一個身著青碧袍甲的英俊男人。
懷真身旁的王母看見那男人,突然妖炁一爆向那男人衝去!是敵人!懷真將凱布利拉到身後準備開戰。
迅捷無比毫無矯飾的一招,單單純純就是非常「強大」的一拳轟去!
不料那男人竟全身不動,眼見就要賠上一條性命……
龍霸寰宇!
碰轟!
龍王級的妖炁爆散炸裂捲起一陣狂風大作!懷真不敢使用雷術攻擊怕誤傷王母,她感到一股能量波動傳開,那「嗡」的一聲就是波動帶來耳中的巨響。懷真抓著凱布利用天仙移動法瞬退向後,接著塵土漫天而起!
懷真知道無法插手高自己一個層級的戰鬥,在旁焦急地望著那方,然後看到他倆……
咦!咦咦咦!
他……倆!?
有一秒,懷真思考中樞暫時停止,因為遇到了大腦無法解釋之事。在那沉塵埃落定的暴風靜下來後,慢慢看得清中間的事物之後一秒……
王母和那男人居然抱在一起!
「倩兒,對不……」還沒說完,就被封口了。
王母這這這!超神展開啊!懷真都看傻了,前一秒他們在幹嘛?現在他們在幹嘛?這是我的王母嗎?
王母見到對方就忘了一切,但冷靜下來才又意識到懷真,頓時一陣尷尬,一把推開那男人趕緊把脹紅的臉別過去,可是後面就是懷真,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,只好又低著頭。
「倩兒,過了這麼久你還是清麗如昔,見到妳我真的好快活啊!哇哈哈哈!」那男人朗聲大笑中憑空騰起,翻了十六個筋斗,奇的是這傢伙沒用半分妖炁。
那男子稱王母為倩兒,看來王母道號敖倩,所以那男人就是王母的……老公?
「王母?」懷真走近,不解的問道。
那男人似乎不認識懷真,轉頭問道:「這孩子是誰?」
「她是仙狐族的天仙懷真……」王母整個語氣都變了,若說平常的語氣是硬的,那現在就是軟的:「懷真娃兒來,跟妳王公見面一下。」
這男子就是王母的老公,她細看這男子,一身青碧袍甲看得出是虯龍族之物,但款式(之)古老從沒見過,臉形界於寬闊與瘦削之間恰到好處,斯文但不文弱,只是整個人的氣勢似乎沒有強大虯龍該有的霸氣,這時他正笑臉看著自己……
這傢伙,跟賴一心那小子有什麼關係我要問清楚!!!
「王公你好,我是懷真。」懷真雖然想問,但看到他突然就開不起玩笑了。
王公看了看她,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:「不用客氣,你的『氣』不會影響我,所以我也希望我的『氣』不會影響到妳,我會克制一下的。」
什麼意思?喔!
懷真突然恍然大悟,這虯龍王公的尊伏之氣過於強烈,事實上她真的想問他是不是有和人類怎麼怎麼,不料尊伏之氣潛然發動,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改變說話態度。
這王公也太誇張了,不愧是王母的老公!
「跟倩兒比起來,妳也是個大美人啊!」王公毫無惺然作態,非常單純的稱讚她的美,他直言直語這點王母倒是再明白不過。
懷真自然也曉得,只輕笑道:「謝謝!啊,我還不知道王公仙籍道號,可否賜教?」
王公爽朗大笑,笑罷答道:「真龍換靈,虯龍上仙敖霸!」
「真龍?」懷真甚感好奇,她從來沒聽過「真龍」一詞。
敖霸一怔,轉頭看著她笑道:「我想稱他老人家叫真龍比較恰當,不管這個了,懷真,這傢伙叫什麼?」
敖霸抓著凱布利碩大黑亮的甲殼放穩,再把沈洛年抱下,而凱布利見他和懷真要好也就沒有如何。
「他叫凱布利,是洛年的影蠱。」懷真忙上前幫忙他一起把沈洛年放平躺在內宮的草地上,忍不住好奇問道:「王公,請問洛年是要如何救治?」
「此為非法問題。」敖霸刻意學輕疾的口氣說話,太像了逗得兩女大笑:「好啦,趕緊辦正事。」
敖霸左手抓著凱布利站了起來,他神色一凝,口中默誦幾句……
乓!
隨著一聲在內宮懸盪開來的巨響,右手五指張闔間已金光迸裂出一只直連至肘的拳套!
光之籠手!
他右膝跪地,五指大掌一張直貼服到沈洛年那不跳動的心臟外。
接著輕喝一聲,光之籠手上的光芒呈現一種融融狀態,液體般帶穿透性下滲至沈洛年胸膛中,四散開來瀰漫全身,接著像一個蠶繭一樣將全身慢慢包覆並騰空。
「這「金繭」可以全方位回覆身體機能,還有震住無論何種妖邪入侵的功效,雖然在內宮應該沒這必要。」敖霸很認真的說明道。
接著他解除光之籠手,左手抓著凱布利轉過來盯著那洞黑的眼。
清凝原息淺淺泛出,從左手延伸到凱布利的頭部。
「你這笨蛋,將『吸取主人的道息』停止下來!」
凱布利像是洩氣了一樣萎迷,敖霸把它放在地上不再理他,接著敖霸一揮手,「金繭」解開重重厚縛……
敖霸和龍王母走了開來。
***
每個嘗過愛情的少女總會有個情郎,情郎總在心中,而且總讓少女心醉。而我身為王的繼承者,也會期待有個情郎。
那是春暖桃花開美好的季節。他討我喜,他吻了我,抱了我。我們四處遊冶,管他五湖四海、六合八荒,對於熱戀中的虯龍男女,沒一處不是賞玩之地。
我喜歡南宋詞人辛棄疾的青玉案,他就帶我看一回,東風夜放花千樹,更吹落,星如雨。
他做了任何使我開心之事,而我只對他作一件事。
許了他。
是夜,眉眼盈盈含笑。
而他雖聰慧能幹,但性情飛揚跳脫,是族中少有的叛逆份子,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徑常常讓我和長輩因為他處不好,幾次用廢除王位繼承權威脅我。
但,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他。
我當上了王,漸漸沒時間相處並非我所願,因為我是王,常時都繁忙公務無暇陪他,他也不覺得無聊。對他而言,我仍是那古靈精怪的小公主。
但他在這當口卻突然要遠行完成一個機密任務,我知道宮外的世界對一名成年男性虯龍而言不是險惡之地,而是鍛鍊的道場。但我身為王,事先竟也不知曉,兩日後在輕疾的留言裡他才語氣淡漠的坦白此事。
那是個對身晉上仙的虯龍來說也極其危險的任務,該地不能使用輕疾,所以叫我別找他。
他走了,留下兩句詞句,寫在我們的定情物上,一襲紅衣,看著織滿了回憶的紅裳嫁衣上那筆墨淋漓,我微笑了。
句出北宋浪漫派詞人秦觀之作。
兩情若是久長時,又豈在朝朝暮暮。
這一闕鵲橋仙,寫的是中秋賞月夜的典故,我想,我們又不是牛郎織女,幹嘛用這典故?
不過我會等待。
此刻纖雲弄巧,只借飛星傳恨。
你是否銀漢迢迢暗度?
當年柔情似水,尤憶佳期如夢。
你問。
兩情若是久長時,又豈在朝朝暮暮?
我等。
金風玉露再相逢,便勝卻人間無數。
***
一名女子沿著一條蜿蜒著的小溪划著小舟,已經忘了來時走多遠了。
遇見了一片桃花林,左右全是桃。
草,綠嫩又香。
花,紅粉撲面。
女子哼起祖母唱過的小調──祖母思念情郎的小調。
桃花開放在春天~
一見桃花想從前~
好像~
好像情郎他又回到~
他又回到我身邊~
唱~
唱一曲小桃紅~
紅~
紅上了我的臉~
小桃紅唱一曲啊~
使我想起從前~
女子再向前划,到了那條溪的水源,水源在一個小山腳下,小山腳旁有個洞穴,那洞穴看進去黑黑的,她往那洞穴走去。
向光走去。
女子走進光中,而一人光中走來。
「情郎又回到身邊了,可惜我不會唱小桃紅吶。」
擁。
懷真不想哭,但是眼淚撲簌簌落下,落在貼緊的沈洛年的臉上,又落至血飲袍上……
心痛,才能痛哭。
所以懷真此刻沒有痛哭。
「吶,當年我們訂了一個約。」
「是啊,說來還真傻。」
「足讓我們生死相許。」
「沒辦法,誰叫我個性如此呢?雖然遇到莫大的風險,但還是一路活過來了。」
「哀你……」
懷真嘆了口氣,暗自下了決定要隨沈洛年夫唱婦隨。
這就是沈洛年,這就是我的情郎。
***
龍宮,王母寢殿。
「青龍仙府,真的那麼兇險嗎?」敖倩問道。
虯龍族最終禁地,青龍仙府。
各代虯龍中最強者企求的死地,死在追求真龍換靈資格的天堂路上,對他們而言,非常值得。
而敖霸天賦異秉,花了平均歲月的三分之二就登上上仙之階,更修得最高階光靈術,當年獨闖仙府也是他自己提出的。
「哈哈,為了親得真龍換靈,好幾次差點掛了。」敖霸熱血和開朗樂觀的性格和賴一心如出一轍,又道:「反正最後成功了。」
敖倩白了他一眼。
敖霸自知理屈,淡然道:「生死有命,成敗在天。我當時只望妳不要掛念。」
敖倩語帶哀怨幽幽道:「相思之情能使一日三秋,怎能說斷就斷?」
遠處草地上傳來腳步聲,兩人相視一笑。
「去吧。」敖倩嘟嘴道:「叫洛年他倆小在內宮休息一會兒吧,不用急著走。」
敖霸一披長衣飄然而出,伴著敖倩那憂雲盡去的目送,朗笑而去。
「洛年!」敖霸從遠處奔來叫道。
「我有聽懷真說過,你就是王母的老公嗎?」沈洛年對敖霸還沒有印象,但既然能隨意出入內宮,自然可以想知是虯龍族中重量級的人物。
「我是,你叫我敖霸就好了。」敖霸燦笑道,卻見懷真不在,又問:「倩兒說你們可以待久一點,啊,懷真呢?」
「她剛剛情緒激動,睡了。」沈洛年一指遠處現出原形的懷真,正俯伏在地睡著:「啊,還沒跟你說……呃……謝謝你。」
敖霸朗聲大笑,他笑威震天下的闇神,竟然一句謝謝你說得如此彆扭。他身周尊伏之氣突然大張,四周鼓動的風如百鳥朝王般俯伏靜了下來。
只有鳳體毅力不倒。
「你這傢伙,真好玩……」敖霸甩開剛剛那一句話的負評,馬上露出一副興致勃勃的表情,看得沈洛年一陣毛骨悚然,又道:「不過聽說你和懷真娃兒在玩的時候會很危險,要不要我幫你?」
「玩?玩什麼?」沈洛年腦子轉動一下子轉不到那裏去。
敖霸笑著猛抓頭道:「你很……就是那件事啦!之前搞得大家機飛狗跳救你,結果你還不明就裡。」
「哦!這個問題你可以幫我解決嗎?太好了!」沈洛年不受尊伏之氣影響,此時卻有一種想向敖霸膜拜的衝動。
「不是!我絕對不是因為可以安全的……所以才感激,百分之百是因為懷真以後不會再自責了!」沈洛年在心中大叫道。
「那要怎麼做?」沈洛年問道。
敖霸不答,要他一起躡手躡腳的走到懷真身旁,敖霸隔著約十公分的距離將左手掌放在懷真頭頂處……
將『和沈洛年歡好會吸取對方道息』停止吧。
「好了。」敖霸跌坐在地,因為這次清凝原息可是傾全力出擊,要停止的東西規模有點龐大,讓敖霸也消耗大半精智力,頭有點暈。
「這樣就好了?」沈洛年不敢相信,困擾他的巨大問題在一瞬間就解決了。
此時他忽然發現自己都在向敖霸要求,人家可是龍王母的老公耶!就算看在鳳體的面上,自己也不能投桃不報李,當下咳了一聲:「王公,你幫我這麼多,我要怎麼回報你?」
他馬上知道自己禍從口出,這傢伙可是疑似宇宙超級無敵武痴賴一心的祖先啊,這樣問等於是……
「啊!這樣如何?鳳凰換靈和青龍換靈之龍宮擂台爭霸戰!」
哇靠!連布幕都拉出來了,趕緊逃啊!
「不要啊!!!」沈洛年自然逃不過敖霸之速,這一聲卻驚醒懷真,一下子莫名其妙,追了上去。
「懷真,快點!快點來救我。」
「洛年!你在幹嘛?」
「快,逃出龍宮,這老龍要找我拼命!」
「喂!是誰救你一命的啊,回來!鳳靈不敢跟青龍換靈的我對打,我會大肆宣揚此事!」
「快點,我有辦法在妳動情時不死,出去再教妳!」
「真的?」
敖倩隔著軒窗微笑看著他們,眼中情景燦爛一片。
芳草鮮美,落英繽紛。
***
有云:
上邪!我欲與君相知,長命無絕衰。
山無陵,江水為竭
冬雷震震,夏雨雪,天地合
乃敢與君絕!
<全文完>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文中懷真唱的小調,出處原曲<回想曲>
但感動作者的是這一首,<回想曲>乃是其中間奏
山有多高<<請按連結,會跳出新視窗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<情郎後記>
敖霸這個角色我一直很想寫,但是苦無機會讓他出場。一來他身在古仙洞府中接受試煉,若無特定原因,直接寫他通過試煉回來很奇怪,二來他的腳色定位是虯龍「上仙」兼且是龍王母之夫,此等來頭我真的很難想出適合的人事物將他在文中自然帶出。
所幸,這次新血來潮寫了一篇沈懷文,一開始打算用在後闇神時代當中,但我想後闇神時代是屬於十聖的時代,與懷真關係不大就做罷,單獨取出來當做沈懷文。情節非常簡單,就是救沈洛年,但我構思妖界大老怎麼救沈洛年的時候就陷入困境,要怎樣把場面弄得浩大又溫馨呢?這好像有點兩難,轉念一想敖霸這個懸在我心中已久的腳色,起初只是讓他修光靈而已,但我想虯龍高手再加上青龍換靈,整個就讓場面浩大了起來。我著手將龍王母與敖霸的舊情綿綿也一併雕琢起來,其間還三番兩次更動這個部份的順序,因為一個弄不好喧賓奪主,沈懷旁落末座實在不太好,所以困擾了我好久,後來我想一開始龍王母只要點一下即可,真正動人的回憶在大總結前帶過,這樣也很感人。
再說,山有多高這首歌好了。本來,它不是寫來歌詠愛情的,歌詞前後都是在抒發離家之情,歸家之殷切流露無遺。中間那段小調,原名<回想曲>,回想回想,顧名思義,回想情郎,春又來,桃花又開了,好像情郎又回到我身邊,我寫圓滿結局,但世上有多少人只能以本篇的上半段做結呢?當然多不勝數,情之一字,慎之慎之!
希望各位讀後有所共鳴,感激銘感五衷!
一生懸命與文友共勉
留言列表